手術床往ICU推去，護士讓他們不用跟去了，他們只得無奈地停下腳步。

大維小聲央求護士：“護士小姐，請讓我跟去，我保證只送她到ICU門口，絕不跟進去。”

護士認出這是先前為患者輸血的男子，她點了點頭，算是默許。

大維幫著推著手術床，一路小跑地跟著，眼睛一睛不眨地盯著那沒有生氣的小臉。

終於到了ICU，手術床停了下來。大維俯下身，輕輕在她耳邊說：“綰綰，我等你，等你醒來。我們還要在一起度過許多許多美好的日子，我要背著你，在陽光下瘋跑，我要聽著你清脆的笑聲，我要聽你叫我‘小艾哥哥’。你一定不準耍賴，我的小壞蛋。” 然後在那蒼白的額頭上印下了深情的一個吻。

護士小聲說：“先生，我們要進去了。”

大維點點頭，戀戀不舍地松開牽著她的手，視線深深深深地望著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被推進肅靜幽森的觀察室。久久久久不願離去。

梁敬軍叫來兩個公司女員工，安頓好方文雅，又在附近酒店訂下一個房間，和大維一起送神傷力疲的思綰爸媽去酒店休息。然後梁敬軍對大維說：“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，有些事我想也是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。”

大維點點頭，若有所思。

在一間幽靜的茶吧裏，梁敬軍給大維講了他和方文雅、莊佳輝之間的前塵往事，也坦白了自己和大維之間的關系。最後他說：“事實經過就是這樣。我為自己年輕時的輕率向你和你媽媽道歉，希望你們原諒我。畢竟現在只有你們才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。特別是你，我的親生兒子只有你一個，我的家業、敬雅，都是為你創下的，未來你只須好好經營就可以了。以你的能力，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，對此我有絕對的信心。”然後他開始一聲不響地埋頭喝茶，默默等待命運對自己的宣判。

大維此時內心猶如萬馬奔騰，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覆雜：梁敬軍是自己的父親，而梁澤棲不是梁敬軍的親生兒子，莊佳輝搶了母親的丈夫，又去精神病院放了火......天啊,這都是些什麽事啊,完全亂了套麽！

他此時腦子嗡嗡亂叫，似乎有一千萬只蜜蜂在耳朵邊聒噪，令人煩惱不已。他腦海裏慢慢浮現出因為自己被小夥伴欺負，跑回家找母親問自己的爸爸在哪時，而被母親胖揍一頓；許多個深夜，自己又被母親孤獨無助的飲泣聲驚醒。母親摸著他的小臉，眼裏全是心疼和自責：小艾，媽媽對不起你；他們剛剛搬到荊華時，遇到買米扛氣等力氣活時，總是母親一手牽著小小的他，一手扶著背上的重物。驕陽下，道路漫長，似乎永無止境，母子二人的影子又小又沈重......

他的手顫抖起來，茶杯裏的開水不小心濺了出來淌在手背上。他放下了端著的茶杯：“對不起，梁董事長，我不明白您在講什麽。在我很小時，我媽媽就告訴我說，我的父親早已死去。所以多年來，我早已接受自己沒有父親的事實。您剛才講的故事，對我來說就像天方夜譚般既不真實，又可笑。我感謝您在美國對我的資助，但是恕我不能接受您和我之間的其他關系。在我的兒時記憶裏，母親是我唯一的親人，還有綰綰一家，他們給予了我們很多幫助，讓我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情。”

“但是我確實是你的生父，這一點毫無疑問啊！”梁敬軍著起急來，“況且我的公司迫切地需要你回歸加入，我所打拼的一切，將來都是你的。”

“但是我對此不感興趣，我對您的家庭成員更是沒有絲毫興趣，我在新公司幹得不錯，老板也很器重我。恕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請。對不起，失賠了。”

大維站起身，將自己慢慢掩沒在紛紛揚的音樂背景中，大踏步踱了出去。

梁敬軍看著遠走的背影，無奈地搖了搖頭：這傻孩子，怕真傷著腦子了。

大維來到母親的病床邊，醫生剛給方文雅取下今天的最後一只吊瓶。

看到兒子，方文雅臉上綻開了慈愛的笑容，她伸出自己瘦骨嶙峋的手，大維伸手握住。看著母親飽經滄桑的面容，他哽咽著說：“媽媽，您這些年受苦了。”

方文雅含淚笑著，仔細撫摸著面前這張俊郎的面龐，似乎怎麽都看不夠。她邊抹去臉上不由自主流下的淚水，邊笑道：“小艾，媽媽不苦。看到你又回到我身邊，我覺得受的所有苦都值得！哎呀，真是感謝老天爺，能讓我們母子重聚，並且還能相認。除了感恩，我還能說什麽！”

大維將母親的手緊緊握住，放在自己上摩挲著：“從今往後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，我要好好孝順你。”

方文雅的眼淚又止不住滑了下來，她趕緊手接住，問道：“對了，先前那個人把你叫去，跟你說了什麽沒有？”

大維點點頭：“我正要問你呢！梁董事長和我說了很多，把我都繞糊塗了。他說他是我的親生父親，梁澤棲不是他兒子，是老婆放火燒的寧安。媽，這些都是真的嗎？”

方文雅沈默了，過了好一會，她才說：“小艾，既然你已經記憶恢覆了，許多事情我也不想再瞞你，而且你也有權利知道真相。不錯，梁敬軍確實是你的親生父親。在你很小時，他為了自己的所謂事業和前程，狠心拋棄我們兩母子，然後迅速娶了有高幹家庭背景的莊佳輝。說起來，這個莊佳輝還是我在N市中學教書的同事。我和他離婚後，傷透了心。四顧茫然下，舍棄了大城市的一切，獨自帶著你遷到遙遠的荊華農場，在那裏安家落戶，就是為了遠離傷心地。至於莊佳輝生的兒子是不是梁敬軍的，我並不知道。你只要記住，梁敬軍這個人是個為了個人利益不惜舍棄一切的混蛋王八蛋。你從今往後，都不要和他再有任何瓜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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